王淑仪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情绪,良久才说:“可是如果乔太太突然死亡,会引起袁太太的怀疑吗?”
穆镜迟将信纸从桌上拿了起来,放在灯光下晾了几秒,悠悠说:“不会,出了这么大的事,一个妇道人家,就算知道答案在哪,也不有那胆量宣之于口,而她自己本身更不会有胆量去承认是自己泄的密。”
信纸上的字迹干了后,他将信折于信封内,然后递交给王淑仪说:“把这封信交给袁成军。”
王淑仪说了声:“是。”便走了上去小心翼翼接过。
在王淑仪出来之前,我悄悄合上了门,然后轻轻从门口退了去,谁知道一转身便看到了周妈在身后,她刚想说话,我冲了上去一把捂住了周妈的唇,周妈端着药汤的手晃了晃了,似乎是外面细微的声音惊起了里面的注意,穆镜迟在书房内问了句:“谁?”
我看向周妈,周妈立马回了句:“先生,是我。”
书房内这才沉默下来,我不敢在这里多停留,怕王淑仪会出门,便迅速冲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之后,周妈送完汤药回来,来到我房间,我立马起身问:“怎么样?有发现什么?”
周妈说:“送药进去,先生倒是没多问什么,表情如常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,倒是周妈,她关上门,皱眉朝我走来说:“小姐倒是您,您没事在那偷听什么?要是让先生在知道了,又是一顿骂,您不明白吗?”
我敷衍的回答:“我清楚的,我清楚的。”便转身就走,随手从桌上抓了只苹果,我咬了一口。
周妈又跟在我身后说:“您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,有什么想知道的,光明正大的问便是,迟早这样偷听下去,里面的人必定会发现的。”
我笑着答应:“好,我清楚的。”
不过在周妈出我房间之前,我写了一封信给周妈,让她替交给乔太太。
周妈不知道信里面是什么,我又叮嘱了一句:“千万不能让穆镜迟知道。”
周妈有些犹豫。
我哀求着她说:“您就帮帮我好不好?只是递封信。”
周妈半信半疑问:“信封里面没什么吧?”
我举起手发誓说:“绝对没什么,不然我——”
我话还没说完,周妈立马捂住我嘴巴说:“哎呀,好啦,好啦,干什么发毒誓。”
她将信接过,便藏在了袖子中说:“正好,我明天要随老周出门办事,倒时候顺路给你送过去。”
我搂住周妈的脖子,撒娇说:“周妈就您对我最好了。”
我并不希望乔太太因为这件事情丧命,相反我更希望袁成军知道这件事情是我泄的密,一旦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我,那么他还会要一个葬送他一座城池的儿媳妇吗?他甚至会怀疑,我是不是穆镜迟派过去的奸细,他对穆镜迟就会大打折扣,倒时候事情会怎样发展,谁都预料不到。
第二天周妈跟随着周管家从外头回来,我问周妈信是否已经送到,周妈悄悄告诉我说:“已经送到了,并且是乔太太亲手拿到的。”
莫名的,我心里松了一口气,我甚至还在心里存着一丝侥幸,乔太太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呢?
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,差不多到周四的一个晚上,外面下着倾盆大雨,刮着狂风,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望着外面的雨夜发着呆,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,尖锐的电话铃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。
我低头看了一眼我手边的电话,最后便将话筒拿起,放在耳边刚喂了一声。
里面便传来子柔的一句:“陆小姐。”
我有些惊讶,为什么子柔会给我电话,正当挑眉时,我心里逐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,子柔说:“乔太太让我给您一通电话。”
我的心一阵一阵往下沉,握住话筒的手在抖,我甚至不敢问下面的话。
接着,就是子柔的哭声,很小声很小声的哭声,接着,他便挂了电话。
我手上的话筒从手间滑落,我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,连周妈从楼上下来,在我身后唤了我几声,我都未有反应。
接着,周妈又问了句:“小姐,您脸色怎如此苍白?”
我看了周妈一眼,笑了笑,并未说话,然后便缓慢的朝着楼上走去。
第二天早上,有佣人从街上购买了的东西回来,她们在楼下说,秦字号的药材铺的三姨太带着春兰院的头牌子柔跑啦,卷了秦春来所有财产,可是两人在逃跑的水路上,船便沉了,乔三姨太不懂水性,活活淹死在了南河中央,而春兰院的子柔,不见了踪迹,没找到尸体。
佣人说,乔三姨太的尸体找到前,是在水里泡了一晚上,整个人抬上来,面容早就被水泡得不成样子。
她那年过半百的丈夫,秦春来气得拿起鞭子在自家门口鞭她尸呢,可见对这个一直在外面偷人的三姨太有多憎恨。
在这个年代,偷个情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,何况是带着春兰院的小倌逃跑,这对于秦春来而言,更加是一种足以杀死他的羞辱。
那些佣人聚在一起,各自谈论着,言语间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,听在我耳朵里,却是极其的刺耳。
我说不出来什么感受。
外公曾和我说,在这条路上,原本就会要牺牲很多很多人,很多你意想不到,甚至是你身边的人以及你都未曾见过面的人。
就像那次在北关,那个刺杀穆镜迟的杀手。
可是就算有了这个心理准备,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,复仇是为了什么?为了死去的家人,去葬送掉别人一条一条性命吗?
到头来,这还有意义吗?借着复仇的名义,肆无忌惮去杀人,这还是复仇吗?
这不是复仇,这是在往复仇两个字上,堆着成堆的白骨。
可是我陆家二十条人命就这样作罢吗?我阿爹阿娘,我那个死在她新婚当天的姐姐。
我已经理不清楚,这其中的一切了,我很迷茫,甚至是难过,我无法两全。
这个时候,有个丫鬟走到我身后,对我说:“小姐,先生让您去趟书房。”
我知道,穆镜迟应该是知道那天我在书房门前偷听,还有这封信。
他大约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来找的我。
我没有犹豫,直接去了书房,到达他房间里,他却非常和颜悦色,看向我,朝我招手笑着说:“过来。”
我瞧了他一眼,有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,有半晌没有动。
他又说了句:“发什么呆,过来。”
我只能朝他走了过去,他正提着毛笔在桌上画着什么,见我来了便将毛笔递给我说:“检查你的功课,让我瞧瞧你的字。”
我这才发现他在写对联,我当即瞧了一眼说:“我的字难看。”
穆镜迟却不理我,他依旧笑着说:“先让我瞧瞧难看到了什么程度。”
我没想到他如此坚持,便只能从他手上接过那支毛笔,在国外生活这两年,我早就忘了怎么拿毛笔,我一时有些头疼,见他盯着,便只能抓着毛笔,摇晃着手,笨拙的在宣纸上一横一撇出来。
可是写出来的字极其难看,还特别的胖,毫无潇洒,毫无美感可言。
我一瞧,便觉得他是在捉弄我,把手上的毛笔往桌上一扔说:“我才不写,倒时候挂在墙上,被人看见了,肯定会笑死我。”
我转身要走,他忽然一把扣住了我手,我看向他。
他说:“谁惯着你这些臭毛病?不高兴,说不写就不写。”他指着被我扔掉的笔说:“捡起来。”
我看了他一眼,便撇了撇嘴,只能伸手去拿毛笔,继续在宣纸上写着。
可一提笔,手便又开始抖得厉害,都不知道怎么下笔,我心里一阵恼怒时。
他从后面将我拥在了怀里,握住我手说:“放轻松。”便带着我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着。
我们之间离得特别近,特别近,我可以感觉他说时,带动的鼻息喷洒在了颈脖边,温温的热热的,让人有些难受。
我不自然的动了两下,可谁知道,这一动,脸便擦到他唇畔,我吓得整个人一缩,手下的毛笔就跟控制不住一般,在宣纸上滑了好长。
我下意识:“哎呀!”叫了一声。
刚要手足无措去看他,他没有生气,只是控制住我乱动的脑袋说:“专心点。”
我不敢再乱动,便低头,任由他带着我在纸上写着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宣纸上却是一句,风月入我相思局,怎知相思未相许。
穆镜迟盯着宣纸上的字,好半晌,他抬手敲了敲我脑袋说:“果然,学一样,丢一样。”
我没想到他竟然怪我了,我说:“是你偏要我写。”
他问:“看来又是我错了?”
我反驳说:“本来就是你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