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前妻。
那个小人儿不是他的孩子。
季深行看见这样的画面,甚至会投以一笑,淡淡感叹,人生的美好。
可病房里呈现的一切,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,将他无情地推去了冰寒彻骨的冬天。
冷风灌进身体,带着冰霜,冻得发疼。像尖利的刀子刮过心脏,削下一块一块的血肉。
他要求不高,有时候觉得自己兴许活不久了,就远远地看着她们吧。
那么想让他的小人儿喊一声爸爸,他也克制住了。
但她怎么能带着他的孩子,这么幸福地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笑?
季深行胸腔里那股火,越烧越旺,简直要把他的灵魂都烧干。
喉咙干涩,脑袋发胀,他竟做不出冲进去的动作,就那么冷冷的落寞地站在那里,几乎站不稳,手可笑地扶着输液移动架。
“先生?没事吧?需要我扶你回病房吗?”
耳边响起护-士温柔的声音。
他耳朵发疼,嗡嗡嗡地听不见。
“先生,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……”
护-士真的很热心。
加大的声音,终于,将病房里的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。
这一对视。
他一双暗冷死寂了的眼睛,对上三双神色各异的眼。
“唔……是老伯伯!”
也许是父女天性使然,皱皱看到面容惨白如纸的男人,下意识就从凌风怀里退出来,小身子蹭着床沿要下来。
顾绵愣愣地收回目光,身体陡然发僵。
缓了好一会儿,才发现,刚才的笑容还凝滞在脸上。
凌枫倒算镇定,目光讳莫如深地看着门外,身姿笔挺,却有些站不稳的男人。
“绵绵,我要下来。”
顾绵抱着皱皱下床。
脚挨着地面,皱皱小短腿就往门口跑去,甚至没回头看凌风一眼地,跑到门外男人面前。
藕白的小手扯住男人的病号服裤管,笑容甜甜:“老伯伯,你也生病了吗?”
季深行在护-士吃惊的目光下拔掉针头。
缓缓蹲下。
小粉团的身影在眼前。
那一刻,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。
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发出:“可以抱一下你吗?”
他现在,太需要这个拥抱了。
小东西粉-白的脸蛋儿凝了凝,像在认真思考,随即小卷毛在空中摇曳地点点头:“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,让你抱啦。”
下一秒,身子被裹进了一具宽阔温热的怀抱。
他的呼吸在小人儿软软的颈子窝,颤抖而满足。
抱起女儿往自己的病房走。
顾绵脸色还处在刚看见季深行那一刻的苍白里。
看着一大一小离了视线,愣愣地跟上去。
凌枫瞅着她几乎慌乱了的背影,眼神暗了暗。
……
季深行抱着皱皱进了自己的病房。
怀里那份软糯的温暖,舍不得放开。
这是他的女儿。
怎么能在别的男人怀里?
皱皱坐在他腿上,大眼睛盛满整个秋日的光晕,那么亮,那么好看。
“老伯伯,你是哪里病了呢?”
他笑,指着脑袋。
“怎么和枫枫病的地方一样。”
小东西嘟囔着,站起来,三岁多的孩子,两岁多的身高,小手慢慢的,慢慢的在男人光洁的额头上碰了碰:“疼吗?”
男人眼眸里水光氤氲,还是笑,点点头。
小东西细细的秀气的眉皱了起来。
那认真的神态,仿佛是能切身感受到这份疼痛。
“生病好辛苦。”
小手柔柔的,像微风一样扫过男人短而刚硬的发尖,一边摸一边咯咯笑:“老伯伯,你头发好硬,扎人。”
“痒吗?”
男人的声音,不可思议的温柔着。
这一问,小人儿笑得更欢了。
小小的双手捧住男人的大脑袋:“老伯伯,我给你呼呼吧,每次我生病,妈咪给我呼呼,就不痛了。”
说完了,当真认认真真地就对准他脑门,呼气。
一下一下,像勤劳的小蜜蜂。
过了一会儿,小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了。
男人低笑,大手捞住:“头晕了对不对?停下来,谢谢你,我不痛了。”
有你在,再多的痛,都是幸福。
小东西功成身退,不吹了,重新坐在他腿上,小手玩他的衣服。
傻里傻气:“老伯伯,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好喜欢你,觉得你好亲,像妈妈一样亲。”
他一顿,黑眸深深荡漾着什么,转而刮她的小鼻子。
傻瓜,我是你爸爸,怎么会不亲。
……
顾绵就那么杵在门口,静静地看着病房里暖人的一幕。
皱皱的性子,不爱接近陌生人,平常楼下保安伯伯要抱一下,她都不肯。
难道,真的是父女之间那根血缘的系带牵着。
明明没见过几次,怎么能够相处这么自然融洽?根本不需要时间认识磨合。
对他的怀抱,皱皱不仅不排斥,居然还能安心睡着。
没错,小家伙在男人的怀里,真睡着了。
小嘴儿蹭过男人的衣服,留下亮晶晶的哈喇子。
顾绵走进去。
男人抬眸看过来。
那道幽深清冷的目光,逼视过来,锁着她。
顾绵几乎喘不过气。
想了想,还是开口:“好些了吗?”
男人似乎嗤笑了一下:“一家医院,同一个楼层,顾警官成天从这边上楼到那边去,一次都看不见我?”
“对不起,那天不知道你有病在身,说话语气太重了。”
男人看着她,沉黑目光,逐渐冰凉。
这样肃冷的气氛下。
顾绵也不知道说什么,憋了两天想问的话,噎在喉咙。
他侧身坐在床沿,顾绵走过去:“孩子睡着了,我抱她回去。”
“回哪儿去?”
声音里的寡淡,显见怒意:“回你那个姘头那去?”
“季先生!”
她倒是知道,他说话一向刻薄难听。
但她不必忍。
她弯腰想从他怀里抱出皱皱。
他稍侧身就躲过了。
大手忽的抓上她手腕,眼里隐隐跳动的冷火:“一家三口,还真是其乐融融!”
顾绵站着,居高临下俯视坐着的他,看到他眉眼间的戾气,觉得好笑:“季先生,我,我的女儿,我们和你有关系吗?我和谁一家三口,需要经过你同意许可?”
男人呼吸粗重。
老子是你老公是你孩子的爸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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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>这句话几乎破口而出。
临了,想起,该死的,现在他失忆!
顾绵望着一脸阴沉的男人,再度弯腰,双手伸出,要从他怀里抢过皱皱。
男人避开,小心翼翼把皱皱放到床头,趁顾绵抢人之际,一个翻身把她压住。
满身肃冷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味儿将她笼罩。
隔着衣物,他的体温,他的心跳。
他带着怒气的时轻时重的呼吸,喷在她脸上。
他又下沉几分,这下,额头抵着额头,鼻子抵着鼻子,唇擦过她的嘴,摇摇欲坠。
顾绵立刻别开脸。